第四天，苏文前往隔离室看望门卫。
当然，是穿戴好防护服的。
在见到门卫时，他不免心生悲凉。
他躺在病床上，两眼发光，呼吸很粗。
他的脖子、腋下和腹股沟都让他厉害，甚至连话都差点说不了了。
苏文用手指四面按按门卫伸过来的颈子底部，现在那里长着一种木头结节似的东西。
“好好休息，下午我再来看您。”
吃了午餐后，苏文拿着一本新出的小说看。
那件事发生了之后，疗养院便将这里的情况汇报给了市政府。
市政府赶忙派人来封锁了这里，只许进不许出。
只是，好像市里还出了其他什么事，像疗养院发生了鼠疫这么大的事情，市政府竟然没能派出更多的人手来进行封锁。
甚至还要从疗养院中挑出几个状态较好的几个患者打下手。
苏文就是其中之一。
还有一个疑点，那就是为什么不将这些患者送完医院，而是将他们留在疗养院的里，再派医生前来。
一般情况，不应该是直接送去医院吗？
不过，这些苏文现在也不想知道。
应该说，他是害怕了，害怕突然听到什么比现在自己正所处的还要骇人的消息。
在他看书的时候，电话突然响了。
自从他开始为防疫工作的打下手后，别人就为他配置了一部手机。
他接通了电话，“喂，谁啊？”
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少女绝望的声音。
“快，过来我这里！我家老头子快不行了！我们这里是……”
“喂，这种事情不应该交给医生才对吗？我又不是医生。”
苏文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。
“没办法啊！刚才我已经打过电话给医生了，可他们现在也腾不出手来这里啊！”
她说话时声音很急促。
“好的，我明白了，我这就过去。”
苏文无奈地回答。
当走到那间隔离室时，他才发现，这里是门卫所在的隔离室。
走进隔离室，苏文发现门卫半个身子翻出床外，一只手按在腹部上，另一只手围着脖子，大口大口地往脏物桶中呕吐浅红色的胆液。看门人上气不接下气地挣扎了好半晌才重新躺下。
“他的体温现在已经达39.5℃，颈上的淋巴结和四肢都肿大，侧腹部位发现有两处浅黑色的斑点，正在扩大。他刚刚还说他现在感到内脏难过。”
门卫突然激动起来，一边从床上竖起身子，一边嘴里叽里呱啦不知道说些什么。
他将目光转向苏文，剧烈的头痛痛得他一对圆滚滚的眼睛淌出泪水。
一旁的少女忧心忡忡地望着默不作声的苏文。
“请问，“她问道，“情况怎么样了？“
“非常不好，不过我也帮不上什么忙。”
苏文无奈地说道：“到今晚为止，按规定给食和服用清血药。要多喝水。
“今晚之前，看看我能不能找到一个医生。”
毕竟看情况，门卫可能最多只能撑过今晚了。
苏文一出隔离室的门，就打电话给王医生。
“王医生，快过来，这里有病人的情况不容乐观！”
“有没有什么地方发炎？”
“有两例淋巴结异常肿胀。“
“肿得不正常吗？“
苏文说：“嗯，所谓正常，您也知道……”
“好！我马上过来。”
还好，有王医生这个不是医生但又是最强医生的存在。
然而，即使是王医生来了，似乎对事情的帮助也不大。
晚上，门卫不停地讲胡话，抱怨那些老鼠，体温高达40℃。
王医生试行固定性脓肿处理。在松节油的烧灼下，门卫嘶声嚎叫：“啊！这些畜生！“
淋巴结已肿得更大了，摸上去像木块似地坚硬。
“夜里得守着他，“王医生对苏文说，“有什么情况就来叫我。”
门卫熬过了今晚。
第二天，天空一片阴沉，凉凉的秋风拂面而来，随风而来的是疗养院内给鼠疫病人使用的药水味道。
早晨疗养院的人声比往常更加沉重，更加悲哀。
疗养院里一星期来每个人都在担惊受怕，每个人都无法从沉重的心情中解放出来。
“希望今天的情况能更好一些吧。”
怀着这样的心态，苏文给门卫又量了一次体温。
38℃。
这让苏文原本沉重的心情放松了许多。
他对王医生说：“他好点了，是吗？“
“等一下再看。”
但到了中午，体温一下子上升到40℃。病人吃语不断，又呕吐起来。颈上的淋巴结痛得不能碰，看门人好像拼命要把他的头伸出身子之外。
苏文坐在床脚边，双手放在被子上轻轻握住病人的两只脚，眼望着里厄。
王医生说：“这样吧，把他隔离起来进行特殊治疗。我再利用关系去给医院打电话叫辆救护车来把他送去。”
然而过了好几个小时，救护车都没有来。
王医生和苏文俯身望着病人。从他布满章状赘生物的嘴里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：“老鼠！”
看来他依旧放不下对“某个在门口放老鼠的人”这个执念。
他脸色铁青，嘴唇蜡黄，眼皮也呈铅青色，呼吸短促，身体被淋巴结肿胀折磨得像在撕裂开来，他蜷缩在小床里，好像想让床把自己裹起来似的，又仿佛地底下有什么声音在紧迫地召唤着他。看门人在某种无形的压力下呼吸停止了。
“医生，难道没有希望了吗？“
“他死了。“王医生说。
这只是这件事的一个缩影。
门卫的尸体运走后，苏文鼓起勇气，向王医生问道：
“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！明明发生了像鼠疫这么大的事，为什么不多派点人手来这里，或者干脆将他们送到医院！”
“鼠疫已经爆发了，”王医生说，“最近这几天，市里已经死了一百多个人。”
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？”
“我也是只知道这么多了。”王医生无奈地回答。
苏文也知道，对于一个精神上有些毛病的人，不能要求太多，便就此作罢。
然而，第二天却发生了一件让苏文不敢置信的消息。
苏文和付雪刚来疗养院时，负责接待他们的工作人员梁筱微病倒了。
那天，大雾漫天。骤急的倾盆大雨冲击世界；骤雨后就是暴热。这又热又潮湿的秋天还不如夏天的盛暑舒服。
这种天气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。
几天后。
“热得难熬。“梁筱微说。
热得的确难熬，其程度正如发烧一样。
梁筱微已经病了好几天。
这几天，他每看望梁筱微一次，担忧就增加一分。
昨天，她的淋巴结突然变得比已经死去的门卫的要大得多。其中一个开始流脓，很快就溃烂得像只烂水果。
苏文一见到，就打电话给王医生。
王医生去问驻守在疗养院的医生要药，他们都说没有。
接着她又打电话给市里的每一家医院，他们都说药用完了。
看来，现在的处境已经异常严重了。
当时没办法了，必须打开这些脓肿。
于是王医生用手术刀划上个十字，淋巴结就溢出带血的脓水。
病人流着血，四肢叉开，腹部腿部出现斑点。有的淋巴结停止出脓，继而重新肿大，眼看就要不行了。
还好，新一批的药及时送到。否则后果不堪设想。
只是，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。
他对一旁的王医生说：“王医生，您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？
“为何，疫情突然就严重到了医院的医药储备不够的程度了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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